黃河故道魚湯（古清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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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黃河入�？谟俜e區(qū)綠浪波伏的蘆葦蕩中有一條黃河故道，漾著條狀的歲月波瀾，它的行政位置在山東省東營市河口區(qū)，那里仍有一座黃河故道大橋，我初次去時就見撒網(wǎng)人向著河灘收網(wǎng)，網(wǎng)的是波光里的夕陽。就在黃河故道大橋的北端，有一條湯街。湯街的建筑，不甚起眼的，仿佛別處的公路客店，唯建筑上都標(biāo)有魚湯的字樣，或曰正宗黃河魚湯，或曰老河道魚湯，或曰黃河第一湯，總之是有各式各樣的名目，而實質(zhì)是萬湯歸一，皆以黃河故道的魚沸煮為湯。

　　 我素對公路客店的飲食不以為然，此次考察黃河，我便是打定主意不與公路客店發(fā)生聯(lián)系的。河口區(qū)僑辦主任陳金剛先生指明此湯是河口一絕，別無分店。就去了。那是我即離別河口區(qū)而去墾利縣之前。魚湯店均從院門而入，院里乾坤大，停滿了各式小車。我去的那個店叫做新發(fā)魚湯。院里四周皆為湯廳，一廳一桌，門上編號，老板在院里給人分派門號，按號入座。點湯者即去廚房，在魚池里面選魚。計有黃河鯉魚、鯽魚、黑魚、鯰魚、黃咕丁魚。選了魚便請伙計過秤，要若干斤。過秤以后，旁有伙計立即活殺，各殺一種魚類。殺畢，即入鍋水煮。灶是一長排湯鍋，每鍋由笠狀白鐵鍋蓋蓋住，起湯時一一揭開，便見得乳白色魚湯沸騰，如火山口的噴泉，滾湯怒涌，白霧彌漫。其間有兩個炒鍋，是專門紅燒黃咕丁魚的。我們要了三斤黃咕丁魚，五斤鯽魚，鯽魚都是一斤左右的，十分健美，像人中新貴。

　　 就去廳里靜候魚湯。先上的紅燒黃咕丁魚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這程序?qū)︻^得很，煮湯有時，一個紅燒黃咕丁魚上來，皆有吃的，便也可以舉杯開喝。我們要的黃咕丁魚，有筷子長，肚黃而背脊花紋呈深色，肉體滾圓，三角刺怒張，可以判斷出它們是生活在清水中，正屆而立，體魄健康，充滿活力。入口，黃咕丁魚肉質(zhì)堅密，細(xì)嫩微甜，彌漫著黃咕丁魚獨特的體香，且糯性十足。個人的吃魚史中，知道有三種魚是講究糯性的，黃咕丁魚、鯰魚和鰻魚。肉質(zhì)愈是糯性，吃之愈是回味悠長，繞舌三匝，經(jīng)久不消。 吃魚肉，喝酒。我要的是啤酒，事實說明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性錯誤的選擇，喝魚湯要以高度白酒為佳，其永恒不變真理是確保胃容量存儲魚湯，魚湯是我們奔來的主題。我是一口氣吃掉三條黃咕丁魚，其糯性的肉質(zhì)吸之入口，迅即浸化而滑入喉道。柔滑而混沌的美妙便在瞬間定格，經(jīng)久的回味蕩漾于口腔，悠游在曠古黃河故道天地之間。

　　 終于是盼來了魚湯。服務(wù)小姐撤除吃黃咕丁魚之碗，上了喝魚湯之碗。魚湯是一個巨大的金屬盆盛裝的，一柄粗質(zhì)鐵勺以供舀湯。我記憶中，唯鄉(xiāng)村農(nóng)婦喂食小豬崽兒才會使用這樣的大盆，未見人界操持此大盆進(jìn)食的。魚在乳白色的湯中浮而未游，魚先生魚女士以沉默表達(dá)其高雅的氣質(zhì)，盆中有白霧裊裊升騰。依照慣例是先舀魚而后舀湯。我照這個操作程序做了，就開吃了。黃河鯽魚啊，我又一次親近你。

　　 識俊馬者而為伯樂，識魚者當(dāng)然是古清生。我一下將自己提升至歷史之高處，在黃河故道的湯店，在初夏的河風(fēng)之中。 魚肉是清甜細(xì)膩，質(zhì)地如綢，光潔而酥滑，筷子挑之輕吸，皆入口中。感覺是即便在我的梁子湖畔，亦只能吃到如此清純之魚了。待我喝湯，輕吹一番，湯波蕩漾。湯入口，卻也是原本預(yù)期極其鮮美的，唯無以鎖定預(yù)期的尺度。然含湯于口，亦如將黃河的月亮含于口中，滿腔的柔情在味蕾之上纏綿如絲，浸心入肺，蕩漾于靈魂深處。逾三碗魚湯入肚，我已經(jīng)是飄然于時間之上，這魚湯也是醉人，我的光頭上已經(jīng)是大汗淋漓。于是想起東坡詩句，便也忽然有詞在心：日喝魚湯三大碗，此生愿做黃河故道人。

　　 如是定要以言詞表述，我以為人生中未至黃河是為大憾，而至黃河未曾喝過黃河故道魚湯，則為終生大憾。我估計我是喝了五碗魚湯，或是六碗，大盆之上，仍有乳色湯汁，然我撫肚細(xì)思，也只得抱憾而去了，我以為喝上此一盆魚湯，方才會有滿意知足，或曰真切的領(lǐng)略了一次黃河，她的另一些兒女――黃河的魚們亦是如此之優(yōu)秀啊。是時曰：不到黃河非好漢，飲湯河口是癡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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